公告:
半岛电子有限公司属于中国正规、信誉平台,以客户为中心
半岛新闻 bdxw 当前位置: 半岛电子 > 半岛新闻
半岛电子体育:看展览|拍摄崔健的人像摄影师肖全出新作“高山”“冷月”
添加时间:2024-01-24

  肖全,被称为“中国最好的人像摄影师”。这一称号对于业内人士来说,几乎耳熟能详,尤其是他给台湾作家三毛和舞蹈家杨丽萍所留下的影像,深入人心。但是对于大众读者来说,其广泛的知名度则是与摄影集《我们这一代》联系在一起——图文互为补充、印证的关系。这本出版于1996年的画册几乎囊括了1980、1990年代文学艺术界风云一时的各色知名人物,其中有崔健、张艺谋、陈凯歌、姜文、易知难、何训田、谭盾、北岛、王安忆、史铁生、陈村等人。为了拍摄这本画册,肖全走南闯北,用了将近10年时间才告完成。

  2023年12月28日,昆明当代美术馆举办了“南行记——肖全镜头里的云南”摄影展,两层的展厅囊括了摄影师肖全30多年间拍摄的与云南相关的200余幅作品。展览将持续到2024年3月25日。

  2024年1月4日,澎湃新闻记者在昆明当代美术馆采访了肖全,观他的照片,听他的回忆和感思,中间不断有学生模样的男孩女孩怯生生地跑过来,希望与他合影。毫无疑问,摄影师肖全拍摄《我们这一代》所产生的价值将永存于中国历史长河之中,其引发的文化现象至今延绵不绝。

  2012年,联合国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召开“人类可持续发展大会”,肖全收到好友演员周迅和导演杜家毅的邀请,要为联合国做一个公益的拍摄,拍中国普通老百姓对未来20年的期许。来自北京200多名各行各业各民族的老百姓参与了该项目,肖全与他的团队花了五天时间,完成了名为《2032:我们期望的未来》一本画册的拍摄。2015年,从昆明出发,肖全陆陆续续在全国十多个城市拍摄《时代的肖像》系列,用他的镜头来表现当下中国人的精神面貌。该项目仍在进行中。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,肖全说受到佛教的感召,新近创作了“高山”“月亮”的作品,下面是对他的专访。

  澎湃新闻:公众熟知的肖全作品是《我们这一代》人物照片,今天在展厅的重要位置放置了您新近创作“高山”“月亮”的作品,“月亮”是寄托相思、情感的一个载体,“高山”耸立在那里,散发一种庄重、冷峻的气质,这两者都沉默不语、神秘摄人心,请问拍摄“高山”、“月亮”希望借助它们传递什么,您能展开说一下吗?

  肖全:20岁出头的时候,我在青岛当兵,海军航空兵。有一次我们放学,看见这么大的太阳往我们学校海边方向落日,我当时很想去,然后就跟区队长请假,说肚子痛,抓起两个馒头就翻上墙,坐在那里看落日——太阳往海里面沉,特别的惊心动魄,特别的壮丽。

  你知道吗,我跟月亮、苍山,说了悄悄话,其实我可以不告诉你们,但是为了这个展览,为了云南,我还是很想告诉大家,借着月光下的梅里雪山来说这个事儿——人世间的世间法里面热热闹闹,生生死死。观众走进来,突然面对这些月亮,高山照片会被震撼,他们就会去思考,虽然和我想的会不一样。

  “古今换人不换月,旧月新人风马牛,月圆还似故人圆,故人散去如月落”(生于597年的明代画家沈周晚年写下的诗句),我将这两句话写在照片下方,想表达人在宇宙当中的那一刹那。我不能说人生依依不舍,但是我不断地用这些照片来告诫我自己,有时候就像沈周说的那样,“故人散去如月落”。

  那些山,当黑夜的时候你看不到山,但是等黑夜过去,雾也散去以后,你看这山是那么的沉重,虽然它长得没那样的好看,但是你看它的基底、它的起伏、它的结构,它是那么的沉着有力量,它宽恕那些不懂它的人,从它的山脚下走过。

  澎湃新闻:有人说,“在肖全的摄影作品中,从人物肖像到高山冷月,始终流动着一种缓缓的叙事风格。”我同意上述部分观点。我们知道,报道摄影,叙事是它主要的视觉语言,甚至需要若干文字帮助交代事实,推展开剧情的发展,结合图文两条线推进,以解释和还原事件。肖全的摄影并非从这个起点出发,即便有,也是偶发,因此,在您的作品中,如果叙事我倒觉得很危险,容易将观者引入到故事的具体状况中,纠缠其间。就像本次策展人聂荣庆所说“灵韵”是摄影的本质。“灵韵”是切断叙事,直指人心,有点像禅宗的意思。在这个层面,在本次展出的新作中,请谈一下摄影中的“灵韵”,“灵韵”的捕捉是否依旧是您将摄影作为热爱的源泉?

  肖全:就在你摁下快门的时候,你要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摁下快门?那一刻你想告诉别人这个人到底是谁?他正在干什么?就是所谓的有人说,“肖全,你的照片不是照片,你的照片是一个灵魂和另一个灵魂的相处状态。”拿拍摄于1990年崔健那张照片来举例,当时我拍他的时候,我看到车外有个成都15频道TV的V形态的字样,新修的,外面的围墙还没有敲掉。TV的V字是个胜利的意思,他又有个“新长征路上摇滚”这支曲子,那个意境差不多,人物放在这个背景里。我说:“哥们,咱们在这儿整一张”。他在车里,我把他喊出来,他那个时候在成都举办演唱会,巨有名,犹豫了会儿,他还是出去了。我按了21张,老崔不停地改变着身体姿势。一分钟后,我心里有数,一幅好照片已经诞生了。

  说到这,在1994年马克·吕布(Marc Riboud)第二次来到中国深圳,我做他的助理,他当时身上挂着几台相机,我举起相机快速按下快门,因为是自动对焦,很快,但手指(拍)不全,被切了一点点。

  在他80岁生日的时候,我送给他一套明信片,说“献给一个80岁还在拍照片的人”。他当天给我回了一封email。他说,“我很开心收到给我的生日礼物,这下可令我的家人和朋友对我刮目相看。他又说,你再给我寄一些照片来,但那个手指不要裁掉。”我回应他,当时拍的时候举起相机并没有看取景框,但是人物情绪在。我说一句恬不知耻的话,假如说布列松(HENRI CARTIER-BRESSO)是决定性的瞬间,我特别喜欢决定性的情绪,我要的是一个情绪。比方说,三毛这个情绪,崔健这个情绪,姜文这个情绪,易知难这个情绪,情绪的一刹那,他们在想什么?

  我在1990年拍摄了台湾作家三毛,照片洗出来给她看,她接过照片,视线不离开它们。她说,“肖全,这不是完整,这是完美。你知道吗,我十几二十岁就梳头短发,一个人背着背包满世界的漂泊,十年、二十年过去了,我还是一个人,你看,这是一个多么倔强的女人。”

半岛电子体育:看展览|拍摄崔健的人像摄影师肖全出新作“高山”“冷月”

  澎湃新闻:我注意到,你的那张李旻果带着两个女儿在西双版纳天籽山的作品,试图通过她们,尤其是两位少女,捕捉到她们身上某种特别的气质,这种气质很容易让我想到“灵韵”。请问,你当时是否有这种觉察?另外,“灵韵”就像是一种神明的启示、召唤,这一点在喧闹的城市中,半岛电子体育繁忙的现实生活中,愈发不易察觉,逐渐丧失“灵韵”,您怎么看这一现象?

  肖全:传说,在近几年有一些特别重要的高维孩子降临地球。我拍摄的两位“雨林精灵”——李林妲和李宛妲的成长轨迹——与自然最朴素动情的故事,带领观众感受自然与生命共处的真实情状。她们二人经常讲出一些不是她们这个年纪该说的话。有一次,林妲和妈妈在剪花枝,需要女儿递一把剪刀给她,林妲跟她妈妈说,“请你不要叫我小姐,这一世我是你的女儿,请喊我你给我起的名字,我和你是母女关系。”展出的这些照片,不管是我的朋友还是观众,她们都很喜欢这对“雨林精灵”,这也是吸引我拍摄她们的原因。她们很特别。

  她们的妈妈李旻果有一次跟我讲,有一个印度修行人,来到天籽山,看到了林妲和宛妲,她说,“这两个孩子,怎么可能是你的女儿?她们是人类未来的种子”。妈妈很吃惊,这两个女儿从小就说出很多不是这个年龄会说的话,尤其是姐姐林妲,她那种紧锁眉头的样子,你不能说她是忧愁。与她们接触久了,后来我发现,有时候我觉得这两个孩子给了我们早已经淡忘了的东西——我们身体本应有的那种快乐和童真,已荡然无存。

  有一年我们在巴塞罗那,林妲对我说,肖叔叔,你不是有名我们跟你玩,你是和我们玩得来,我们才和你玩。

  澎湃新闻:人像摄影需要对人物性格有着很好把控能力,同时还具备一定的穿越时代的眼光观看当下被拍摄者。上世纪90年代初您拍摄的《我们这一代》,记录下中国50—60年代出生的知名文化艺术界人士,以影像进行建档,先知先觉,直至今日依旧有着广泛的影响力,外界称您为“中国最好的人像摄影师”,您觉得拍摄人物什么是最核心的?另外,您怎么会想到拍摄他们?一代又一代,时代的车轮向前滚动,到今天的“又一代”,如果有机会拍当下,您会从哪里入手,或者有后生要接续拍摄“又一代”,你有什么建议?

  肖全:语境,互为语境,共同构成了一个特定的历史阶段。很多人只知道肖全拍的那些肖像,其实我也拍了很多,街景、老百姓,所以我那本书叫《我们这一代》——中国历史的语境与肖像。语境,就是说张艺谋、张元、陈凯歌、窦唯那个时候出现,中国是什么样的?是这个样子的。这个样子的时候,出现了这样一波人,我那本书也是这么编的。

  说起为什么拍摄《我们这一代》,1988年,我看见一份由数页复印件构成的“杂志”《象罔》,被一张美国诗人埃兹拉·庞德(Ezra Pound)的照片深深吸引:典型的欧洲绅士——礼帽、大衣,在翻开的白色衬衫领口衬托下的细方格西装,还有一根手持的拐杖,走在一座小桥上。这是庞德于1963年在威尼斯的照片。诗人老了,戴个绿帽,拄着一根拐杖,我记得照片下面有两句话是诗人写的,翻译出来是:

  在见到这张照片之前,我已经拍过北岛、顾城,但是没有一个东西把我“拎”起来,在看到庞德这张照片以后,我一下就觉得自己站在一个特别高的点上,而且特别的明确。我跟自己说,中国的文学家、艺术家也应该有这样的照片。我觉得这件事可能只有我来做。

  再说一件事。1984年我从部队复员回到成都,成都的万岁展览馆举办过一次全国人像摄影展览。我记得特别清楚,我一个人进去,看到那些得金奖银奖的照片,其中有一张拉大提琴的手的动作照片,特别造作。因为我知道我的同学拉大提琴,从小就知道他吃弓的劲儿在哪儿。从展览现场出来,没一根烟的工夫,我就对自己说了这么句话,我说:肖全,他们都不懂,不知道好的人像作品是怎么样的。紧接着我恬不知耻又说了一句,中国的人像摄影靠你了。我那个时候很不懂事,很霸气。那一年我25岁吧。

  澎湃新闻:2017年你拍摄了《时代肖像——肖全镜头下的重庆女人》,这是一项在什么情况下展开的项目,能否介绍一下?你怎么评价?

  我想拍摄我们这个时代的普通人。这个项目是当年4月16日启动,近3000名来自各行各业的重庆女性报名参与,最终选出327名女性进行拍摄。她们中有创业者、护士、学生、设计师、舞蹈家、餐厅服务员……历经25天招募,连续16天拍摄。

  重庆这座城市有着独特的美,之所以将镜头对准重庆女性,源于我与重庆女性以及重庆这座城市有着深厚的情缘。大江大山孕育出重庆女性自信独立豪爽大气敢为人先的时代特质,也是激发我用镜头记录她们的灵感源泉。

  澎湃新闻:之前您在一个场合提到,拍摄男性和女性其实本质上没有区别,这一点从《我们这一代》那本书的实践可以证实,肖全此言不虚,除了舞蹈家杨丽萍,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?

  肖全:应该这样说,二者的区别又一样,又不一样。一样的地方,都是要拍好了。不一样的地方,面对一个机器(相机),女人注重自身拍得好不好看,男性也会,但是没有那么强烈。我是一个男性,常在相机后观察、观看女性,特别是女人的柔美、情绪和姿态,会更加的丰富多变和多彩。

  澎湃新闻:我自己有一个感受,这是我后来看到这本书作者肖全本人照片的时候,哦,原来摄影师长得这么帅,怪不得能拍得那么好。如果说照相机是一种武器,帅,就是武器之上一种特别的赋能——帅可以解决掉很多问题。请问,之前有人跟您提及过这一因素,或者你有想过吗?

  肖全:1984年,我从部队复员回来,那时候脸还有些白里带红,就是一种今天人们所讲的小鲜肉那种,人也比较飘、很嫩。

  人,其实很简单,人体打坐的时候,呈现出个三角形,他既是一个接收器,也是一个发射器。我跟无论是男的女的、老的少的,首先就是我自己,所以很多的情况下,别人都说,“你看他的眼睛,他是好人”。在这一点上我是占了很大便宜。

  当我第一次踏进作家王安忆上海的家,之前她也没见过我,更不知道我是谁,但是拍完告别的时候,她对我说了那么句话,她说,“肖全,你不要轻易去骗那些小女孩跟你结婚。”你知道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?就是说小女孩看到你肯定会有人稀里糊涂往你这里扑。后来我知道,她那话是反过来说的。

  澎湃新闻:随着传播方式的多元,摄影作为一种制造生产图片的利器,加剧了图片的全面渗透甚至到泛滥的程度,摄影如果在一部分手中还作为严肃创作工具的话,您能帮我们分析一下当前中国摄影呈现什么特质?哪些是您赞赏的,哪些又是您回避的?

  肖全:报道摄影好像做得不错,但是我觉得更多的还是非报道类的,做得更好。当代摄影那一块玩景观的,把人拍得很小,场景很大,很纯粹的影像呈现。肖像摄影,或者环境人物摄影,其他人拍摄这一块,我还没有特别的关注。这是一个非常个人的行为,我肖全虽然拍得多,资格老,并没有权利多加妄议,毕竟我不是高校教师。

  澎湃新闻:一开始是热爱摄影,中间你受到80年代文化思潮的影响,在摄影上突飞猛进,90年代初,你又面对面得到法国摄影师马克·吕布(Marc Riboud)真传,一路走来,似乎相机与你不仅是一件工具,而是某种通关的“证件”,在其中发挥着某种作用。

  肖全:如果你没有收听到上帝对你下达了任务,你就玩吧,没你的事儿,但是上帝会让有些人去完成任务,比如说埃隆·里夫·马斯克(Elon Reeve Musk)。他就是天选之人。

  我在中国历史这么重要的一个节骨眼上都在场,比如,《我们这一代》画册中国最后一张照片是1997年2月在北京拍摄,那时候逝世了,有一哥们拿着邓的照片从金水桥走出来,我就跟着他拍,一直拍到。那天,很多人都拍了,但是我觉得我是拍得最好的一位。很多场合就是历史的关键时刻,所以马克·吕布(Marc Riboud)在很多重要地方出现。

  澎湃新闻:你有收藏摄影作品的爱好吗,如果有,可以说一下吗,为什么是这些?

  我买了一张马克·吕布(Marc Riboud)拍摄的画家齐白石作品,我后来又买了德国摄影师奥古斯特·桑德(August Sander)的一幅《20世纪的人们》,马克·吕布(Marc Riboud)送了我一张他签名的周恩来作品,非常非常珍贵。还有一张玛丽莲·梦露(Marilyn Monroe),现在放在我成都的家里。

  肖全:就是出去和不同的人相遇,这是摄影师太应该做的事情。我在深圳的时候有一个意大利人,这哥们叫什么马克,他说,“肖全你要去古巴,那里是摄影师的天堂。”然后,我说我要去古巴寻找三个男人:切·格瓦拉(Che Guevara)、卡斯特罗(Fidel Castro)、海明威(Ernest Miller Hemingway)。2007年我去了,真的。古巴什么都可以(值得)拍,人们跟你说话,小孩子给你的笑容。

  我当时就很想在古巴留下来,因为布列松(HENRI CARTIER-BRESSO)、马克·吕布(Marc Riboud)他们不是都那么玩的吗?我想知道卡斯特罗逝世了以后的时代,这个国家是怎么变的,去见证一个国家的变化。就在那个时候,有一个叫袁越的哥们,他说,“肖全你最应该去的是尼泊尔。你知道吗,尼泊尔离中国那么近,对中国特别友好。再说你现在学佛,说不定在那里踩着的是一个千年文物。”我的天呐,我回到成都就把各种事情给放一放,去了尼泊尔。虽然那里很穷,但是那里有特别多的精神性的东西,这是我在其他地方,包括在欧洲所没有看见的。

  从到日喀则,从日喀则往尼泊尔樟木口岸(喜马拉雅山南麓的中尼边境)方向走。我清楚地记得,车辆行驶在笔直的路上,远方就是喜马拉雅山,那一刹特别的感慨:我获得那么多的物质,其实那些身外之物本质上是没有意义的。我就这么握着方向盘朝着一条纯净的路上驶去,眼里闪着泪花,灵魂和肉体合一,有一种幸福的感觉。